我们看西方的住宅总是追求更为开阔的视野，看得越远越好，越壮观越好，比如森林、田野、海面等等，他们追求建筑的景观尺度是非常大的，可以大到无限。只要条件允许，花园尽量大，窗户尽量大，如果能看到地平线，他们会很开心，窗前有任何遮挡，他们都会觉得减分了。如果有可能，把房子建到悬崖、深谷、甚至山顶上，他们都不会怕。

我现在在江苏昆山的计家墩村，住的这间民宿是留美建筑师设计的，跟国内大多数民宿一样，很多落地大窗，外面的邻居、道路、田野都尽收眼底。下图是我住的房间，窗外停着一辆电动车：

这是我写这篇文章的公区大桌子，远处的田野都能看到：

还有一些昨天拍的照片，都是落地大窗户：

而中国传统建筑则刚好反面，景观都很小，尤其是南方，比如江浙、福建、广东等等地区的住宅，其天井都小得可怜，最大也就几十平米，最小的一两平米也没人嫌弃。即使北方的庭院大一点，但充其量也就一两百平米，其中最大的之一，北京恭王府里面比较典型的庭院，也就两百平米吧。


下面是拙政园和莫氏庄园：

这可能跟人种有关系，也可能跟文化有关系，我没仔细研究过，只是观察到了这个巨大的差别。就好像白人不喜欢戴口罩，下雨不喜欢打伞，出太阳不喜欢遮阳，中国人会觉得不可思议，但这就是人家的习惯。不过现在呢，在建筑设计上，中国几乎完整地复制了西方的一整套体系，包括建筑技术、建筑规范，也包括建筑审美。


现代建筑在中国大行其道，房地产项目好不好卖，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窗外是看山、看海、看江河，还是看工厂、垃圾站、农民房，但我到现在为止还没听说哪个建筑师发表过关于景观的尺度的观点，我猜多数人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，他们缺省地认为中国人跟西方人一样，就是喜欢很大尺度的景观。可事实上并非如此。中国人喜欢的景观尺度远远小于建筑师的想象。


我最近在南通设计了一个室内项目，是一栋毛坯大宅的改造和装修，我第一眼看到这个房子的时候，就觉得花园太大了，我心想如果是我住在这里，我其实很不愿意搬一把椅子坐在庭院里，因为冬天太冷，夏天太热，即便是春秋两季也不行，一方面是因为海边风太大，另一方面是因为没什么隐私，但最重要的，是景观尺度太大，导致安全感缺乏。


花园很大，建筑缩在一个角落里。。。。（房子很土，不是我做的建筑设计，请忽略）：

于是我把周围巨大的花园用围墙分隔了一点出来，在靠近建筑3米、5米、最大7米的地方营造了小尺度的花园，在这里种上小型的乔木，灌木和花草，摆上户外家具，我想，这样的花园才是我愿意待的地方。这个方案也得到了客户的认同，成为整个设计里面最大的亮点，最有价值的部分。


门前空间增加了照壁，缩小了空间尺度：

建筑周边增加了围墙（图中青砖部分），形成了几个很小的院子：

缩小以后的客厅花园：

主卧室外面的两个小花园，一个朝南，一个朝西：

朝西的小花园，30平米左右：

朝南的小花园，才1.8米深，注意看窗外的青砖围墙：

最后贴几张室内动画截图，也是这个项目，但是是另外一个方案，我们杨工做的，很传统的那种：

最后总结一下，我个人认为，景观的尺度可以很小，四合院的天井40-80平米，客厅外面的花园20-40平米都可以，卧室外面的花园10-20平米，洗手间外面用于露天淋浴的小院可以小到5平米，这些小院子都要充分绿化，提高设计含量，摆放户外家具，可以起到防风、保暖、降噪、安全、隐私等多方面的作用。但这只是我自己，不代表任何人。


这些小院子，虽然在形式上自由散漫，看似并无章法，但在功能上却实实在在地替代了四合院的天井，阻断了来自水平方向的噪音、寒风、视线干扰和人行流线，缩小了景观尺度，强化了空间感觉，适应了人体对空间大小的需求，但同时保留了竖直方向的空气流动和阳光照射，一举多得，百利无一害。


当然，古老的习惯也是可以改变的，就好像我现在也早就习惯了落地大窗，习惯了窗外巨大尺度的景观，甚至习惯了下雨不打伞。还有更多习惯也在改变，比如男尊女卑、养儿防老、叶落归根等等，传统的不一定就是唯一正确的，但至少，作为建筑师，我们应该要注意到这一点，不要缺省地认为景观尺度越大越好。


鲁仲鹏
2020年4月23日 10:16:04

昆山计家墩